尽管已经确定下来了要去罗海龙家实地考察一次，但身为高中生的他们在周五之前都完全没时间。从那次之后，罗海龙就一次都没再出现过，偌大的教室只剩程石洛雪两个人。
“你说什么样的环境能培养出罗海龙那样的人？”程石问道。
“可能是父母都比较开明。”
“我不是很能理解，我父母虽然也不怎么管我，但在我的道德观念上还是下了大功夫的。”
“能看出来。”
“洛雪你呢？你父母怎么教育你的？你礼仪这么好，想必父母都是很认真负责的人吧。”
“也许吧，我和他们不熟。”
“哦哦，这样啊。。。等等！不熟是什么意思？我问的可是你爸妈哦？”
“能请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吗？”洛雪有些不悦的撇了程石一眼，“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。他们生意在国外，我很小就没怎么见过他们了。至于礼仪这些东西，没必要专门去学，平时注意就好。”
“你以前到底是在过着怎样的人生啊。”
“想知道吗？”
“有点兴趣。说来听听？”
“等你成我朋友了再说吧。”
“我现在居然不算你朋友吗？？？”
“我很抱歉。”
“你这人真让人火大。”
洛雪掩饰着笑意，把程石的话岔开了。
“现在这个时间差不多了，咱们出发吧。”
程石和洛雪并排走在路上，尽管早就过了放学时间，但一些参加完社团的学生依旧对他们投以好奇的目光。程石单独拿出来虽然不算多么帅气，但至少属于清秀范畴，然而在洛雪这个级别的美少女身边，依然有些不够看。程石有些担心的看着洛雪，一直以来风评极佳的她，会不会因为和自己一起行动而遭受谣言攻讦？
“我就那么好看吗？”洛雪走着走着突然问道。
“好看，但我只是在担心你的风评受影响，多余的自恋可以收收了。”
“担心我吗，那如果有谣言了你会怎么做？”
“那当然是站出来辟谣了，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让你声望受损。”
“受损又如何？所谓声望这种东西，我本来就没需求。声望好坏，也影响不了我的生活，所以我根本不在乎，有谣言也无所谓。正所谓只要不把问题当问题，那就没有问题。”
听了她的话，程石陷入了沉思。身边这个女孩的思维方式和他有着本质的区别，她能轻易的洞悉事物间的关系，并且对她认为不重要的部分视而不见。但是即使她看得如此透彻，却依然没看出他为何而行动。说到底，洛雪怎么想程石也不在乎，程石只想让自己良心过得去而已。
他们接着走了十多分钟，来到了罗海龙家门口，那是一栋别墅。程石走上前去敲响了门。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，两鬓斑白，虽然穿着随意，但深陷的眼窝和锐利的眼神依然说明了他不是看上去那么好相处。大叔审视了他们几眼，这才开口。
“你们二位是？”
“我们是罗海龙的同学，今天来这里是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。”程石走上前去，说明了来意。
“海龙的同学吗，请进吧，随便坐。”
等到三人都在沙发上坐稳，程石主动向大叔询问起了罗海龙的事。
“叔叔，我们想帮助罗海龙尽快回归正常的学习生活，可是不知道从何下手。您平时跟他有没有聊过什么，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？”
“唉，说起来，这也是我的错。”大叔看着杯中的滚烫的茶，蒸腾起的白雾虚掩在他面前。
“海龙小时候，我和前妻就离婚了。一直以来都在忙生意上的事，对海龙他也疏于管教，想必他心里一直都在恨着我这个不称职的爸爸。等到高中的时候，他也大了，我说话他根本不听了。现在就算是在家里，他也不跟我讲话，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，也只有限制他的零用钱，让他不要天天去网吧罢了。”
“可是您知道他在学校里会抢别的同学钱去上网吗？”
“什么！这。。。等他回来我要好好训斥他！”
就是因为您这样的教育方式他才会不理您的吧？程石心里不禁吐槽。看来问题就在这里了，罗海龙那种对自由的近乎病态的追求，正是源于儿时的不安全感和现实中来自家庭的压力。旁边的洛雪这时好像想起了什么，抬起头抛出了一个问题。
“我姑且问一句，您向罗海龙道过歉吗？”
“道歉？为什么？”大叔没反应过来。
“既然知道是以前做错了，那自然应该道歉。虽然即使如此也弥补不了罗海龙的童年，但错了就要好好道歉应该是基本常识吧？难道您从来就没有向罗海龙道过歉吗？”
气氛降到了冰点，程石心里暗道不妙。单从逻辑上来看，洛雪的提议并无不妥，应该说如果大叔首先低头，罗海龙有很大几率原谅他。但是问题不在这里，眼前这个大叔很明显是一个权威式的家长，按照身份来看，在公司里应该也是权高位重。想让这样一个人向自己的儿子承认自己教育失败，几乎是不可能的。
可是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丝希望的话，这将是重建罗海龙父子关系的最好方式，也是拯救罗海龙的最佳机会。罗海龙的“自由”不是他自己选择的，而是重压之下反抗的产物，程石希望他能得到真正的自由，罗海龙未来的道路应该由他自己选择，而不是被家长逼向绝路。
“我是不会道歉的。这件事我不能接受。”
“可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。”
洛雪不理解，在她的思考中感情从来不被纳入计算。但此时决定这个父亲行动的，恰恰是对儿子的爱和对自己正确性的执着。这两种感情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，想必大叔此时也十分痛苦。程石决定当一次黑脸。
“洛雪，不要多说了。大叔是一个要强的人。”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大叔抬起头看着他，洛雪也投来了疑惑的眼神。
“因为叔叔宁愿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毁掉，也不能承认自己的失误啊。也是呢，只是一个孩子而已，怎么能有自尊心重要？”
“我没有说过。。。”
“真是方便，等到罗海龙完全堕落之后，还可以用他不爱学习，不听话为理由教育他，这样下来自己的负罪感就完全洗刷干净了。在外人看来罗海龙就是咎由自取，而大叔你依然是模范好父亲。”
“住口！”大叔握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，滚烫的茶水撒到了手上，却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疼痛。程石看着有些于心不忍，但坚定了一下自己，缓缓说出了最后一句话。
“比起爱儿子，大叔你，爱自己更多一点吧？”
啪哒，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大叔双手掩面，默不作声。程石觉得已经差不多了，给了洛雪一个眼神，他们站起了身，准备离开。几分钟后，他们换好了鞋，大叔依旧没说一句话。但就在他们马上就要走出别墅的前院时，大叔追了出来。
“同学！”
程石二人回头看去，大叔双眼通红的扶着门框。
“如果可以的话，帮我把海龙找回来吧！”
“没问题。”程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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